星帆与窗第一百零三章 敷于下土

她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从第一次见到楚建赫开始到知道他身患绝症她怜悯过遗憾过也短暂的快意过但如此真切的悲伤还是第一次。

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江依依这样想。

窗外天河倒挂可她没有心情。

握着楚陶然的手更凉的是自己而楚陶然似乎还在用自己暖暖的手掌为她取暖。

她一直都很冷第二次见到楚建赫的时候医院的空调也特别冷。

把她从无感的世界里唤醒的是对楚建赫的滔天恨意。

那年她只有七岁。

那年的夏天格外绵长或许是对那年的她来说一切都是漫长的。

九月份开学她请了长期的假因为她要住院。

汤莹红着眼睛坐在医院的走廊里这段日子仿佛一下老了很多头发蓬乱一脸憔悴。

稳健的脚步声响起走廊空旷伴随着冷硬的回声。

汤莹连忙站起来俯身：“楚先生拜托您……” “叫老楚就好别客气静涵都和我说了我一定尽力。

”楚建赫伸手扶住形销骨立的汤莹。

汤莹抬头茫然地看着楚陶然用力挣开坚持向楚建赫鞠了一躬：“真的拜托你了……” 楚建赫心里酸涩汤莹是妻子林静涵多年前的好友最近刚刚见过一次一身的凄怆短短几天人更是瘦得眼窝都陷了下去。

发生这样的事他也是为父之人能体谅到汤莹的苦楚都是做父母的心。

“孩子……还是不开口吗？”在进病房之前他又确认了一些情况。

艰难地摇摇头汤莹几欲落泪：“东西也不怎么吃……再喜欢的东西……也不吃了……” 她低头捂住眼睛肩膀缩了起来背上的骨头清晰可见：“她都瘦得……”汤莹还是泣不成声了。

“有对什么有过激烈的反应吗？” 汤莹茫然地睁着眼睛大大的眼睛里面含着泪水闪现出悲戚的光芒。

楚建赫艰难地开口：“比如男性……” 汤莹的眼里倏忽空了一大块像被人生生挖去一片苍凉的死寂。

“不知道所有人都是女的。

” 楚建赫呼吸一窒看到汤莹眼里骤然卷起对那个男人的狠厉他犹豫了一下秉持律师的职业经验稳下心神轻声问：“那孩子见到老江有什么反应吗？她待会儿看到我会不会刺激到……” “不会的！”汤莹愣了一下后疯狂地摇头“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的！那样就太糟了！”说完她又茫然地停了下来现在的情况不也是很糟了吗…… “没有没有过激的反应……”汤莹两眼无神地重复着。

“所以孩子住院以来还没和除了父亲以外的异性接触过对吗？” “是……”汤莹低下头“是我在回避这些我怕她想起不好的事。

” “我理解。

”楚建赫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那我先试着和孩子聊一聊能指证是最好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再想办法我这边也可以联系一些很权威的心理医生。

” 似乎是引起了汤莹悲痛的不快她偏过了头她还是不能完全把女儿当做一个心理有问题的病人她更不能接受的是在别人的话语里女儿被放在了一个残缺的位置。

即使她知道那是事实。

进门之前楚建赫的手握在门把手上回头问汤莹：“家里人一般怎么叫孩子？” “依依我们都叫依依。

”汤莹用手背把脸上的泪痕抹尽。

点点头楚建赫推开了门。

床帘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进来的刹那楚建赫就觉得透不过气像是个结实的黑色盒子。

正是晴朗的日子病房里的孩子却无心欣赏风景甚至连日光也要一并拒绝。

昏暗里一个瘦小的身影像一片迷路的云薄薄飘在床上云抱着自己的腿低着头两股麻花辫安静垂在后背发丝柔软纤细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飘动。

被子堆在床位她光脚踩在床单上露出的脚踝细细的楚建赫走近的时候甚至可以看见女孩脚背上明显的青色筋脉。

她太瘦了楚建赫拽了一下衣袖。

“依依”汤莹抱过床尾的被子遮住女儿苍白的脚“怎么不盖被子冷不冷？” 女孩不动也不回答还是低着头汤莹不忍心强迫坐在床边只好堪堪盖到女儿的小腿。

“依依啊今天有个叔叔来看你了哦跟叔叔打个招呼好不好？”其实她知道这些天类似的话她说了千万遍可女儿和任何人说过话包括她这个母亲。

楚建赫带上哄小孩的语气：“依依今天好些了吗？叔叔家也有个小哥哥……” 女孩猝然抬头看他把床边的汤莹和楚建赫惊得一怔。

七岁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瞳孔稚嫩的眼下一片青黑她面无表情的嘴唇上抿死死盯着楚建赫死死地盯着漆黑的眼睛里一片他看不懂的东西。

这是第一次自从那天之后这是女儿第一次对外界有了反应汤莹捂住了嘴。

楚建赫被看得心里一颤这张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隐约的不安越滚越大不安渐渐焦灼他见过这个女孩他见过是在哪里……是在哪里呢…… 几乎是有宿命在他的大脑里呐喊让他快一点想起来……这个很重要……重要到…… 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楚建赫的心里像有把重锤在敲打一下一下有什么东西被砸得稀烂但在这番敲砸里那预感却越来越明晰恐怖的感觉倾倒而来他脑中骤然白光一片。

这个女孩他见过。

汗水滑过鬓角伴随着楚建赫艰难地吞咽沿着脖子流进了衣领。

“对不起……我先出去一下……” 汤莹错愕地回头看到楚建赫慌乱地站起来磕磕绊绊走了出去仪态和修养都被抛在了脑后。

女孩的目光迟缓地跟随着他的背影漆黑的眸子一片无言的怨恨。

她恨他恨死了他。

靠在角落的墙壁喘气楚建赫回想起依依的面容颓然地靠着墙滑了下去两手恼恨地扯着头发他低吼出声。

我是个混蛋他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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