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的夜总裹着层雾蒙蒙的潮气。
更梆声从城南传到城北咚——咚——像老榆树上的老钟敲得人心尖儿发颤。
老周头蹲在更棚底下往铜壶里续了口茶茶汤黑得像化不开的墨可他喝着眼尾的皱纹里却泛着光——那是他的夜明眼在发热。
老周头当更夫三十年了。
头十年他是跟着师父学的打更梆子在手里沉得像块铁;中间十年他成了城南片儿的守夜人哪家孩儿夜哭哪户灶膛熄火他闭着眼都能摸过去;这最后十年他添了双夜明眼——不是说能看见鬼是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时蠹。
时蠹这东西生得像团透明的蛞蝓大不过拇指爬起来无声无息。
专挑人睡得沉的时候钻被窝顺着后脖颈往脑袋里爬。
等你醒了顶多觉着头晕可日子久了黑头发变白红脸蛋儿起皱等你反应过来半辈子的光阴已经喂了这鬼东西。
老哥哥又来查夜啦? 老周头抬头见是对门米铺的小栓子挑着担子往家走竹筐里的糯米还沾着露水。
可不是。
他把梆子往腰里一别今儿得去西巷王寡妇家瞅瞅——昨儿她闺女说夜里梦见个白虫子往耳朵里钻。
小栓子缩了缩脖子:我奶说那虫子专吃年轻人的时辰...... 老周头没接话。
他摸了摸怀里的铜灯笼灯芯是用百年古柏的油浸的火苗在风里也不晃照得青石板泛着冷白的光。
这灯笼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灯油能灼时蠹的身子梆子能震散它们的魂。
西巷的青石板被露水浸得滑溜溜。
老周头走到王寡妇家院外就闻见股子怪味——不是霉味不是腥味倒像新晒的棉絮混着烂树叶。
他摸出梆子轻轻敲了三下:咚——咚——咚—— 院里的狗突然狂吠起来。
王寡妇披着衣裳开门脸色煞白:周伯我家巧儿......巧儿昨儿夜里说梦见个白乎乎的东西钻她被窝今儿早起头发白了一绺! 老周头往屋里瞅了眼。
巧儿正蹲在灶前烧火手背上爬着几道青筋像老树根似的凸起。
巧儿夜里睡觉可踏实?他蹲下来轻声问。
巧儿抬头眼里雾蒙蒙的:踏实......就是梦多。
梦见有回在河边玩水里有条白虫子我刚要捞它就钻我脚底板...... 老周头的夜明眼突然发烫。
他看见巧儿的头顶飘着团半透明的影子正往她后颈里钻。
那影子有触须像条没壳的蜗牛爬过的地方巧儿的发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
王嫂把巧儿扶到床上去。
老周头摸出怀里的铜铃我给她驱驱邪。
铜铃一响那影子吱地缩了缩。
老周头趁机掏出灯笼火苗往巧儿头上一凑——影子被烤得直扭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像烧塑料。
巧儿呀地叫了一声捂着头跳起来:烫! 忍着点。
老周头把灯笼往她后颈送了送这虫子吸了你半年的时辰得烤透了才肯走。
影子终于从巧儿后颈钻了出来掉在地上缩成团灰渣。
老周头用梆子尖儿一戳灰渣噗地散了像把干了的石灰。
巧儿的头发慢慢恢复了黑手背上的青筋也淡了。
王寡妇抹着泪直磕头:多亏您了周伯...... 老周头摆摆手往门外走。
月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尾的皱纹里泛着淡金色的光——那是夜明眼在显形。
这双眼睛是十年前得的。
那天他巡更到城隍庙看见个白胡子老头蹲在香案底下怀里抱着个破布包。
老头见了他说:你眼窝子浅可心善这双眼睛该给你。
布包里是两枚铜钱大小的珠子泛着幽光。
老头说:这是千年寒玉磨的能看见时蠹。
可记住这眼睛不是给你保命的是给你守夜的。
守夜? 嗯。
老头指了指天天有昼夜人有阴阳。
夜晚不是空的是给活人喘气的地儿给死人安魂的地儿。
时蠹专挑这时候啃人你替它们把夜守住了就是替人把光阴守住了。
老周头把珠子塞进眼睛里疼得直掉泪。
可等眼泪干了他再看这城就不一样了——瓦当上爬着时蠹墙根下缩着时蠹连井台边的青苔里都藏着时蠹。
它们专等更深露重的时候往人家的窗缝里钻。
从那以后老周头的梆子声更响了。
头遍梆子敲在亥时三刻二遍在子时正三遍在丑时初。
每回敲完他都要绕着城墙转一圈用灯笼照照城砖缝用梆子敲敲老槐树。
时蠹怕他的梆子声怕他的灯笼光更怕他眼里的寒玉珠。
可再厉害的宝贝也有用旧的时候。
上个月老周头在城北巡更突然觉得眼尾发烫。
他摸出寒玉珠发现珠子表面爬满了裂纹像块晒干的老树皮。
当晚他就做了个梦——白胡子老头站在云端说:你的眼睛该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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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地址新编民间故事大杂烩第222章 更夫瞳来源 http://www.kdads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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