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决绝的狠劲吓得老妈子手一抖药碗“哐当”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黑色的药汁溅在她的绣鞋上像泼了墨。
老鸨看着她那双燃着希望的眼睛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坚定像母狼护着幼崽的样子。
不知怎的心里竟软了一下——或许是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曾为了个不值得的人在雨夜里抱着肚子哭;或许是被那点不肯熄灭的光震住了。
她最终摆了摆手帕子一甩:“生下来可以但这孩子不能留在玉楼春得送出去。
” 飞燕立刻点头答应头点得像捣蒜额前的碎发都跟着颤动。
只要能让孩子活下来别说送出去就是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她甚至对着老鸨磕了个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声音里带着哭腔却又透着股松快:“谢谢妈妈谢谢妈妈……”眼泪砸在地上和药汁混在一起像滴进泥土里的种子藏着破土而出的力气。
十月怀胎她受尽了苦楚。
教坊司的日子本就清苦后厨的糙米里总混着硌牙的沙子淘洗时需得在瓦盆里反复晃荡才能沉淀出一层细沙;每日的菜汤寡淡得能照见人影偶尔漂着几滴油花都是掌勺老妈子格外开恩才肯多淋的。
可她却把自己那份口粮省下来偷偷藏在床底的木盒里——糙米留着给孩子熬软粥菜汤里的油花仔细撇进小瓷碗攒着给孩子做辅食。
她没什么好布料就捡别的姑娘丢弃的碎布头:染红了的石榴裙边角绣坏了的孔雀蓝绸料还有被酒渍浸过的米白绫罗在她眼里都成了宝贝。
每天收工后别的姑娘凑在一起说笑着抹脂粉她就蹲在床前借着窗棂透进的月光把碎布头拼成小小的襁褓。
红的剪成桃花绿的裁成柳叶蓝的拼出波浪纹像攒着一片被揉碎的春天藏在粗布包袱里。
夜里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得她侧脸的绒毛都泛着暖黄。
她的手指因常年练舞而关节粗大指腹结着层薄茧捏着细针时总有些发颤。
缝到难处针尖猛地扎进指尖血珠瞬间冒出来她慌忙把手指凑到嘴边用舌尖轻轻舔掉生怕那点红污了布面。
那块巴掌大的襁褓被她缝了又拆拆了又缝:桃花的针脚歪了拆;柳叶的弧度不圆拆;波浪纹的线条断了还是拆。
拆到第三遍时布面都起了毛边她却像着了魔似的非要让每一针都齐整。
针脚里藏着的哪里是丝线分明是她数着日子的念想——今日胎动轻了该是孩子在睡觉;明日踢得欢许是听见她哼的江南小调了。
随着肚子一天天隆起她的腰像坠了块青石夜里总疼得翻来覆去。
每当这时她就靠着床头坐直掌心轻轻覆在隆起处指尖顺着胎动的轨迹画圈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宝宝乖别闹娘了好不好?等你出来娘带你去看江南的水——春天的时候水面飘着绿萍岸边的柳丝能垂到水里咱们坐乌篷船船桨一摇水里的影子都跟着晃……”说着说着眼皮就沉了梦里总回到水乡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光着脚丫踩着青石板追蜻蜓笑声脆得像银铃。
到了后期她的脚踝肿得像发面馒头先前合脚的软缎鞋彻底穿不上了只能拖着双磨破了底的旧布鞋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发沉的身子晃得厉害。
有回下台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扑去她下意识地蜷起身子用后背先着地——哪怕尾椎骨撞在石阶上疼得眼前发黑也死死护着肚子嘴里还喃喃着“宝宝没事、宝宝不怕”。
缓过劲来摸肚子时掌心沁出的冷汗把衣襟都打湿了。
临盆那天是个寒冬腊月的清晨雪片像撕碎的棉絮把玉楼春的灰瓦屋顶盖得白茫茫一片连檐角的铜铃都结了层薄冰摇不出脆响。
她正对着铜镜梳头发忽然一阵尖锐的坠痛从腰腹炸开手里的木梳“啪”地掉在地上齿子断了两根。
她扶着妆台慢慢蹲下去额头抵着冰凉的镜面看着自己在镜中的脸瞬间褪成纸色。
“要生了!要生了!”守在门外的老妈子慌慌张张去叫稳婆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撞出回声。
她被扶到床上时疼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响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哭出声——她记得沈知远说过江南的女子生娃都硬气咬着牙就能扛过去。
可那疼痛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比一波凶把她的意识卷得七零八落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枕巾又很快被寒气冻成细冰。
稳婆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妇人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掀开被子时撇了撇嘴:“舞姬的身子就是虚瞧这折腾劲。
”她把铜盆往地上一墩热水溅出的水花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飞燕的肚子:“使劲!这点疼都受不住还想当娘?” 飞燕攥着床头的木栏指节白得泛青指腹抠进木头里留下几道深深的月牙痕。
她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石碾子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可每当意识要飘走时就会想起那块拼布襁褓——红的桃花绿的柳叶蓝的波浪还有她偷偷绣在角落的小小“燕”字。
“孩子要活下去……”她在心里一遍遍念像念着救命的咒语“一定要活下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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