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婆子暴毙乱葬岗的消息像一阵带着腥气的阴风悄无声息地刮过了汪家集。
在这死亡已是家常便饭的年月一个产婆的离奇死亡本不至于掀起多大波澜。
然而当这死亡与汪家新添丁口、以及那夜不少人都隐约瞥见的诡异天象隐隐联系在一起时便在一些人的窃窃私语中发酵出了别样的味道。
“听说了吗?汪家那位小公子生下来的时候不哭不闹睁着眼看天呢!” “何止!东街的王瞎子说他夜观天象……咳咳虽然他那晚啥也没看清但他说感觉那星芒子邪性得很是煞星照命!” “曹婆子接生完就没了就在乱葬岗……你说是不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 “嘘!慎言!汪老爷家的事也是我们能嚼舌根的?” 流言蜚语如同墙角的苔藓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滋生蔓延。
它们模糊不清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汪府的高墙能挡住灾民却挡不住这无孔不入的揣测与恐惧。
府内气氛亦是微妙。
张氏产后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调养对外的风波知晓不多。
乳母周氏是个沉默寡言的妇人丈夫死于时疫留下个奶水不足的婴孩没多久也夭折了。
她被招入汪府负责哺育汪臧海。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这个特别的孩子看着他清澈却过于沉静的眼眸心里总有些发毛但丰厚报酬和汪府的威慑让她不敢有丝毫怠慢和怨言只是喂奶、换尿布时动作格外轻柔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最受煎熬的是汪仁福。
他坐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本账册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曹婆子的死状福伯描述得清清楚楚——那瞪大的双眼扭曲的面容绝非寻常心疾。
再加上那夜诡异的天象儿子降生时的异状以及左胸那片他亲自确认过的、形似烈焰符文的胎记……这一切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口。
他汪仁福读书不多但信命敬鬼神。
儿子出生引来如此多的“不祥”让他这个做父亲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忧虑。
他既欣喜于香火有继又恐惧这孩子会给家族带来灾祸。
“福伯”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疲惫“府里上下尤其是那晚在产房伺候的人再多给些赏钱务必让他们管好自己的嘴巴。
另外……去请个法师悄悄地做场法事驱驱邪气。
” “老奴明白。
”福伯躬身应道迟疑了一下又问:“老爷那……陈郎中那边?” 汪仁福眼神一凛。
陈郎中是镇上有名的医师那夜也被请来以防万一虽未进产房但也在外间候着天象异变和府内动静他定然知晓。
“陈郎中是明白人我亲自去打个招呼再奉上一份厚礼。
他家中清贫老母多病我们日后多接济些便是。
”汪仁福叹了口气这就是乡绅的处世之道恩威并施维系着表面平静。
处理完这些他踱步到婴儿房外。
隔着窗户能看到乳母周氏正轻轻摇晃着摇篮。
汪臧海醒着不哭不闹只是睁着那双乌亮的眼睛望着屋顶的椽子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有趣的东西。
汪仁福心中一动推门进去。
周氏连忙起身行礼。
汪仁福摆摆手走到摇篮边俯身看着儿子。
小家伙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眼珠转了转落在了父亲脸上。
那目光清澈见底没有丝毫杂质却又带着一种超乎婴儿的专注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人心。
汪仁福伸出手指想去触碰儿子娇嫩的脸颊却在半空中顿住了。
他想起了那片胎记想起了曹婆子的死心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刺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替儿子掖了掖襁褓角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转身的刹那小臧海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了窗外庭院中一株枯死的石榴树上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了然? …… 日子在一种表面的平静与暗地里的焦虑中一天天过去。
汪臧海似乎格外好养活除了饿时会以那独特的、穿透力极强的哭声示意外平日极少哭闹。
他吃得香睡得好身体一天天壮实起来。
这正常的成长稍稍缓解了汪仁福的一些忧虑或许那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然而真正的暗流往往来自意想不到的方向。
这一日汪家集来了几个外乡人。
为首的是一名身着浆洗得发白青色道袍的老者须发皆白面容清癯手持一柄拂尘步履轻盈看似缓慢实则几步便从集口走到了镇中心。
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些的像是徒弟一个背着药箱一个扛着幡子幡子上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
这组合在灾年并不少见游方道士、郎中、算命先生往往是结伴而行混口饭吃。
但这老道士气质非凡眉宇间一片澄澈眼神开阖间精光内蕴与寻常江湖术士截然不同。
他们并不急切地招揽生意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集镇目光尤其在汪府那高耸的院墙方向停留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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